溫度日記
Hearty Journal

1999年6月6日 星期日 天氣 雨
今天真是個好日子,真的很好,就算「眼鏡蛇」曾經出沒過,也無損我棒透的心情!今天是我認識錢老師的日子。 哥哥替我請了一位家教,我已經國二了,一個月內能去學校上課的天數不超過十天,同學的名字到現在也還沒完全記起來。有一次好不容易能去學校,老師竟早把我的位子讓給轉學生坐,雖然老師一直向我道歉,不過那一刻,我覺得不該出現在那裡的人,是我才對。 「嗨!安琪,今天起我們兩人要一起加油囉!」 當新的家教老師揚手向我打招呼,我馬上就喜歡她了,她就是住在隔壁的漂亮女人!聽說也在我的學校做兼任老師,空手道老師,還是黑帶五段(看不出來),錢老師向我自我介紹的時候,並不曉得我早就知道她,所以我暗暗得意。 「哇!妳的房間有好多翅膀!」她一進門就注意到房裡的拼圖、油畫、掛飾、雕像:「安琪,妳喜歡小鳥?」 為什麼大家一看到翅膀就會想到鳥? 「我喜歡的是天使,可以飛到天國去的。」 錢老師一聽,趕緊戴起掛在胸前衣領的眼鏡看清楚,她戴眼鏡的樣子另有一番能幹的風韻,跟「眼鏡蛇」比起來簡直是美女與眼鏡蛇。 「老師幾歲了呢?」上課中,我曾放肆打斷課程進度問她。 她也停下來,往椅背一靠,翹起穿了牛仔褲的修長雙腿,好神氣凜然地掄起拳頭。 「妳啊…如果是男人的話,就準備吃我一拳吧!二十九啦!女人永遠的秘密,別告訴別人喔!」 我猜,那天她在雨中哭泣的事也是秘密吧!老師叫錢立涵,我以為「涵」這個字是溫柔嫻淑的女性專用名字。錢老師的臉蛋和長髮是挺有女人味啦!不過說話和動作就多分男孩子氣,真好奇她怎麼會想學空手道。 因為靠近,我才能更加仔細地打量她,錢老師活潑的精神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,只是哭泣會讓她原本隱藏得很好的滄桑不小心浮現出來。 她翻過我的成績,特別留意到國文分數,然後對我佩服地笑笑: 「這門科目很拿手喔?妳喜歡國文?」 我可有可無地聳肩,她如果再仔細看下去,就會發現拉高國文成績的其實是作文,學校老師說過我的作文寫得不錯,常常鼓勵我去參加比賽,可是和作文比較起來,我更愛寫日記。 我才十四歲,不想學大人用華麗詞句來堆砌虛無的抱負。 「吵死了。」練習題寫到一半,錢老師再也忍無可忍地抬起頭,拳頭壓住桌面,一副要揍人的姿態:「樓下的人是誰?妳阿姨之類的人嗎?」 千萬不要。我說那是「眼鏡蛇」,她喜歡在哥哥面前花枝亂顫地大笑,儘管場面冷得可以養頭北極熊。 「不好意思,我們正在上課,可以安靜一點嗎?」 錢老師下樓伸張正義去了,我則溜到二樓的扶欄偷看,那「眼鏡蛇」不知是驚訝、生氣、尷尬、還是全部,進入狀況後她自以為是女王陛下地揚高下巴: 「這又不是妳家,憑什麼說話這麼大聲?」 「康先生請我到這裡來教書,既然如此,我有權力要求理想的讀書環境,如果只聽得見妳的聲音,那妳來教好了。」 我真不敢相信錢老師竟敢對素未謀面的「眼鏡蛇」毫不客氣地抗議,連哥哥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。 「康明,你怎麼會請這麼會耍大牌的老師啊?」 「眼鏡蛇」想耍賴,轉而向哥哥抱怨,哥哥最理性了,懂得要把罪魁禍首支開: 「程小姐,是我忘記告訴妳安琪正在上課,不如我先送妳回去吧!」 「也好,你可以到我家來看這些文件,省得…」「眼鏡蛇」刻薄地瞄了錢老師一眼:「在這裡被外人使喚。」 我一直在想,「眼鏡蛇」的自我意識一定過重許多,不然,她怎麼會聽不出錢老師根本沒找她麻煩的意思、不知道哥哥只想讓她回去而已、不明白她自己也是個外人? 「打擾妳們上課了。」哥哥出門前向錢老師致歉,順便往二樓瞧,幸虧我躲得快:「安琪的情況還好吧?」 「她很乖,應該學得快。」錢老師若有所思地閉上嘴,眼睛呼溜地轉到旁邊又轉回來,她還是忍不住要小心翼翼探問:「她是你女朋友?」 「程小姐?」哥哥迸出一聲輕笑:「不是,是上司的女兒,純屬工作關係。」 大家都誇哥哥長得又高又帥,是個成功的男人,卻遲遲單身未娶,連女朋友都沒有,旁人都替他急了,我能了解為什麼「眼鏡蛇」會對哥哥這般迷戀,不過如果要讓「眼鏡蛇」做我未來的嫂子,倒寧願哥哥一輩子單身,他將來不會成為可憐的獨居老人,因為我會陪他。 我會一直和哥哥在一起,打從那一天他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時,我就決定要照顧他,像他保護我那樣。 「錢老師,今天下課之後我來接妳,請妳吃頓飯,算是…第一天為妳接風,好嗎?」 「呃…可是我……」她為難地拉拉身上T恤,縮縮頸子:「服裝不整?」 哥哥也笑了,他從沒對「眼鏡蛇」笑得如此自然。哥哥扯掉名牌領帶,解開襯衫的上兩顆鈕釦,非常清朗地咧開嘴: 「現在我們算半斤八兩囉!」 說真的,錢老師這身打扮帥氣又好看,跟哥哥一起吃飯再合適不過了啊……欸?等等! 我忽然有個異想天開的點子,既然錢老師是個可以和「眼鏡蛇」相抗衡的人物,那麼我決定站在她那邊,一起把「眼鏡蛇」從哥哥身邊清除掉。 嗯!這主意真好,多虧錢老師的出現,驅蛇計劃就這麼決定了! 我迫不及待地溜回房間,把這絕妙的計劃好好記下。 對,對,還有一件事。哥哥和錢老師出去吃飯的時候,我爬回床上打開窗子,隔壁也亮了燈,這次看得見緊閉的窗戶對面有一道清晰人影,不時拍打著球繞著房間慢慢走,今天是星期天卻下了一整天的雨,他一定很無聊吧! 聽說錢老師有個弟弟,我還沒見過,他轉到我的學校念國三,姐弟兩人相依為命,不過他們的情況和我們家不同,因為錢老師的父母長年在美國工作,而我們的爸爸、媽媽則在天國,距離比起美國而言是遠多了。 用飛機、用太空梭都無法抵達的天國,我想,只有一對翅膀才可以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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