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度日記
Hearty Journal

1999年9月12日 星期日 天氣 晴
我想是我的禱告奏效了。關於我的病情,哥哥極力希望醫師可以想想化療以外的治療,我則抱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心態。今早醫師在哥哥面前嘖嘖稱奇我吃藥控制的良好情況,我趁機提出觀看球賽的要求,有錢老師加入勸說陣容,哥哥很快就被說動。 哥哥和錢老師,真像一對百年沒見的情侶,雖然沒說多少話,坐在後車座的我可以感受到他們之間殷殷切切的思念,在方向盤、後照鏡、手煞車、玻離窗……蔓延,還有什麼能使他們的愛隔絕呢?是我嗎?是病魔嗎?是時間嗎?是距離嗎?藤莖如此堅韌交錯,無法斬斷,只要一陣春風吹過,又會不可遏抑地生長。 哥哥說過,有人喜歡安琪,他高興都來不及,反過來思想,有人那麼深愛哥哥,我也覺得驕傲無比。 到達體育館的時候已經遲到半小時了,球場上正進行如火如荼的對決,我坐立不安地搜尋到奔跑中的立桓,他穿著帥氣的球衣防守一位比他壯碩的對手,觀眾太多了,他不一定能發現我,當我這麼想,立桓緊湊的腳步倏忽打住,沒有高大的對手、沒有千百名觀眾、也沒有倒數中的計時板,他準確地找到我微小的身影,驚訝我真的如約出現,我悄悄用唇語對他加油,於是立桓笑了,他往前衝刺,一股作氣攔下對方的球。 我一直都好喜歡看他專注瞄準籃框的樣子,曲膝、跳投、出手,那顆眾望所歸的籃球飛呀飛的落入框心,如此順暢,彷彿注定它就要在這一刻射籃成功。 真的好高興呀!立桓他辦到了。 基本上,我的精神還不錯,體力卻沒能跟上,立桓球隊揚聲歡呼之際,我也想跟著起身叫好,不料一個踉蹌跌撞到哥哥懷裡,他趕忙抱著我離開觀眾席,他可以不用抱我的,我覺得好丟臉喔! 錢老師先出去開車,而立桓已經掙脫隊員的擁抱追上來。 「安琪…」 他還在喘,有些說不出話,我向他恭喜,立桓嚥了口水,鄭重定睛在我身上。 「我成為正式球員了,球技進步、上場打球、還贏了比賽,這都是妳的功勞,妳替我加油,我才能做得到,謝謝妳。」 「太好了,立桓。」真的太好了。 「安琪,關於上次…上次……」 不知為什麼,他結巴起來,哥哥納悶地瞧瞧立桓,又對外頭的錢老師點頭示意,準備抱我上車。 「立桓,有話上車說,我們現在要回醫院。」 那一瞬間,越過哥哥寬挺的肩膀,我照見血癌在後方鏡中隱現的倒影,慘白地發笑,就在我有了快要好起來的預感,它又悄悄挨近我一步。 立桓說教練要他們留下,不能跟我們走,卻著急地想告訴我一些事,車門關上,他上前輕敲窗面,我將之慢慢放下。 「關於…上次我對妳說的話,我還是想知道妳的回答,一直都想知道,不討厭,然後呢?」 我一直知道他很想知道,也始終沒開口。車子緩緩開駛,立桓的手掌漸漸滑離窗檻、車尾、我糾結的心,留在空蕩蕩的徐風中的……只是我們被愈拉愈遠的焦燦視線。 如果,如果不能確定我的生命是否能一直與立桓同步,關於我對他的情感…就暫時讓它收藏到我的潘朵拉盒子裡好了,儘管,他曾經浮現過那麼痛苦的眼神,幾度灼傷我。 喜歡,簡單的兩個字,卻能累積成綿長的思念。其實思念一個人的感覺很好,我卻不要別人對我也抱著同樣的情感,不忍心吧!我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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